不同于新冠病毒的爆发对文化生存的威胁,西班牙大流感爆发后,文化生活迅速恢复了正常。
作者:威廉·罗宾
2020年5月6日
一篇题为“音乐(行业)为自由贷款运动募集数百万美元,”的文章刊登在1918年10月(17日)《音乐资讯杂志(Musical Courier)》的头版头条。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的一场大型晚会刚刚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债券运动筹集了超过2000万美金。纽约爱乐乐团在自己的爱国音乐会中又募集了100万美金,音乐会上演奏了乔治·迈克尔·科汗(George M. Cohan)的热门作品《就在那里(Over There)》。
但在该版面的下方还有几则悲凉的消息:出于对已爆发并席卷全球的流感的应对,美国东岸和中西部城市实施了隔离措施,这导致芝加哥歌剧院的巡演和巴黎音乐学院管弦乐团在美国的巡演被迫暂停。
“对流感而言,有一件事情,”几个月后,《美国音乐杂志(Musical America)》指出:“流感夺走了交响音乐会(如期上演)的确定性,因为乐团不知道独奏家、指挥家或者乐团全体成员是否会前来演出。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那就是有人会被感染。”
数百万美国人受感染,675000人死于1918西班牙大流感,全球有至少5000万人死亡。然而,也许令人非常惊讶的是,疫情对美国的音乐文化方面的影响最终还是比较温和的:仅仅几个星期的音乐会被延期或取消。
流感并没有改变美国的文化面貌,不像新冠病毒带来的威胁,当1919年疫情缓解后,音乐生活很快恢复正常。《美国音乐杂志》的一位专栏记者当时预估,流感爆发对全美音乐方面所造成的的经济损失在500万美金左右,相当于今天的约8550万美金。在2020年,如果新冠病毒持续到秋季,光纽约大都会一家的损失就将达到这么多,甚至更多。
大流感被视为“充其量是一个(给人类带来的)暂时性的不方便,比任何其他都不便利,”音乐学家和《美国音乐:1917年与文化转型》一书的作者,道格拉斯·鲍姆伯格(E. Douglas Bomberger)在一次采访中说:“战争才是最重要的。”
1918年10月,“流感让很多音乐厅关门”是一个典型的新闻头条。十月是音乐季的开始,像费城交响乐团这样的团体都暂停了他们的开幕周(费城1918-1919乐季开幕式从10月18日推迟到11月1日)。然而,多数情况下,古典行业对自己的前景仍然保持乐观。一位经纪人告诉《美国音乐杂志》,“一个好的吸引人的乐季,永远是一个好乐季,所以我们并不担心。”辛辛那提交响乐团在城市附近的乡下排练,以绕开城里禁止集会活动的禁令。
在没有关闭剧院和音乐厅的纽约,音乐会的生活大多还在继续。“卡耐基音乐厅的广大受众,”读到一篇关于钢琴独奏会的描述,“被吸引的观众似乎既不关心外面自由贷款活动的诱惑,也不在乎拥挤的音乐厅里西班牙流感带来的恐惧。”
但是有一些观众表现出谨慎。应订票观众的要求,一场为少儿的交响音乐会被取消了。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由于一些重要歌唱家的染病而推迟了几个歌剧制作的演出。杰出的小提琴家亚莎·海菲兹(Jascha Heifetz)和钢琴家里奥·奥恩斯坦(Leo Ornstein)因为双双感染流感而推掉了很多演出。
巡演中的交响乐团和歌剧公司遭受了严重打击。巴黎音乐学院管弦乐团乘军舰来到美国,要在60个城市巡回演出,他们10月中旬在卡内基音乐厅实现了隆重的首演。但随着流感的蔓延,乐团的计划全被打乱。“美国的检疫隔离工作如此严格,”《音乐资讯杂志》报道,“以至于经纪公司说,没有一个日期能够按照原定时间演出,因此乐团将不得不留在纽约,直至条件允许为止。”
尽管鲍姆伯格先生找到了一些早期爵士乐队巡演取消的记录,但是流感对流行音乐的影响却没有很好的记录。当新奥尔良封城时,年仅17岁的路易斯·阿姆斯特朗(Louis Armstrong)显然在城外的演出中演奏着乡村舞曲。几首不同的歌曲的乐谱以《流感蓝调》的名字编辑出版。
利用在家里听音乐这个潜在的消费场景(趋势),新兴的唱片行业推销着爱迪生留声机,广告上宣称:“你不必冒任何感染流感的风险就可以参加大型歌剧、轻歌剧、神圣的音乐或精美的老歌音乐会。”杂志上刊登了著名钢琴家利奥波德·戈多夫斯基(Leopold Godowsky)带着口罩在旧金山附近家中的照片。
“他像一个好市民一样带着自己的口罩,”一句说明,“并像其他社区的人一样,认为在通过隔离后,很可能他会很孤单。”
这样的摄影作品是一个时代的典型照片,在那个时代,音乐被动员为战时宣传,艺术家被塑造成英雄自我牺牲的象征。1918年早些时候,《美国音乐杂志》称女高音杰拉尔丁·法拉尔(Geraldine Farrar)是“爱国主义的高级女祭司”,附带一张她缝纫绷带和叫卖战争债券的照片。
包括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的晚会在内的战时筹款音乐会,看起来似乎帮助了疾病的传播。费城臭名昭著地拒绝取消大规模自由贷款运动游行,一些城市继续举办露天的盛装庆典游行(或露天选美)。
“他们似乎有一个错误的印象,那就是在户外举办音乐会不是问题,因为病毒的传播不会那么容易。”鲍姆伯格先生说。“但是当你看到这些成千上万的人拥挤得像沙丁鱼群一样的时候,你知道他们正在向周围传播着病毒。”
音乐媒体上的一些讣告是令人非常难过的。在1918年10月上旬,年轻的女高音百丽·戈德沙克(Belle Godschalk)死于流感,她刚刚开始自己的国际生涯时赶上了一战的爆发。除了自愿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伯利恒钢铁厂工作外,她还去兵营为士兵演唱,在新泽西州的迪克斯营地一天内演唱了7次后,她感染了疾病。
一位当地的指挥家在《音乐资讯杂志》中写道:“一个脆弱的身体在兵工厂里燃烧着她的激情,然后为兵营里的男孩子们唱歌。”“她简直是为国家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即使他们幸存了下来,音乐家们也失去了他们重要的收入。在旧金山,音乐家工会为取消为期一个月的剧院禁令而斗争。但到了11月,随着新增病例的减少,东岸和中西部城市开始重新开放(复工),音乐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拥挤。芝加哥交响乐团恢复了他们的乐季,尽管观众会受到“疼痛和不用手帕捂住咳嗽或打喷嚏的惩罚的威胁,”根据《美国音乐杂志》报道。重新恢复演出季的歌剧巡演公司显然看到了惊人的门票销售。
导致1918大流感如此致命的因素对艺术的影响却没有那么惊人:它以惊人的速度移动。大流感在音乐史上最终成为了一个可怕的瞬间。目前尚不清楚是否有文化机构在面临今天预计的这种长期财务后果。
在21世纪,即便在新冠病毒出现之前,现场表演就早已受到挑战。有了众多流媒体的可选项,就算可以安全地回到剧院或音乐厅,很多人也会留在家里(听音乐)。
“在那个时代,甚至连商业电台还没有建立,就更不用说电视和互联网了,留声机行业仍处在起步阶段,”鲍姆伯格先生说道1918年。“的确,除了去音乐会现场,没有其他的选择。人们知道,在疫情结束之后,他们会重新回到音乐会现场。”
到了1919年11月,《美国音乐杂志》预测新乐季里,观众将增加到“破纪录的规模”,一方面因为一战结束,一方面为了“补偿过去一年来被流感蹂躏毁掉的生活。”
它补充说,“各地对音乐的兴趣呈现出音乐热。”随后的页面介绍了一系列即将举行的演出,从明尼苏达州曼卡托的交响音乐会到缅因州班戈新歌剧院的开业。
“从这些1918年的资料中,我读到的真正让我感到振奋的,是人民欣赏音乐、需要音乐、喜爱音乐的程度。音乐是他们生活中不能没有的东西。”鲍姆伯格先生说。
原文链接:The 1918 Pandemic’s Impact on Music? Surprisingly Litt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