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届比赛,87名进入正赛的选手里有55名亚裔。亚裔演奏家的崛起是从内田光子的时代开始的,日本音乐家从上世纪60、70年代开始集中涌现,韩国音乐家们则从80年代开始大出风头,郎朗、王羽佳等钢琴家的崛起开启了属于中国音乐家的时代。在今年早些时候举行的比利时伊丽莎白女王音乐比赛中,58名参赛钢琴家里有26位亚裔;几乎与肖邦比赛同时进行的意大利帕格尼尼小提琴比赛里,进入正赛的27人里有11名亚裔小提琴家。毋庸置疑,这些亚裔演奏家们在过去数十年里潜移默化地提升了世界各地交响乐团整体的演奏水平,也拉高了器乐独奏家的技术准入门槛。回顾上世纪的音乐比赛,会发现很多以“音乐性”取胜的获奖者,这些选手普遍曲目范围窄,有的会留下一两张让人惊艳的唱片,但大多数在比赛后很短时间里就销声匿迹。可是在如今,技术上存在瑕疵的选手甚至很难进入正赛,重大比赛的竞争激烈程度水涨船高。就以过去几届肖邦比赛为例,不仅是冠军选手拉法尔·布莱哈茨、尤里亚娜·阿芙蒂耶娃与赵成珍发展都还不错,就连获得第二名与第三名的选手,特别是2010年的第三名特里冯诺夫、2015年的亚军理查德·哈梅林等都已经确立了一线独奏家的地位,含金量远非此前可比。这届比赛也是如此,获得前六名的选手在我看来硬实力都极有保证,属于他们的未来才刚刚开始。刘晓禹是一位功底十分深厚的年轻钢琴家,手指灵活准确,触键强健有力,可见他一直接受的都是非常科学的训练方法。他在每个轮次的演奏中都几乎没有犯过错误,几乎是所有参赛选手里失误最少的,体现出极佳的基本功和心理素质。他在第三轮中演奏的降B小调奏鸣曲弹出了悲天悯人的宏大意境,让整轮比赛听到最后已经昏昏欲睡的观众与评委们眼前一亮,而随后的唐璜主题变奏曲又是极尽跳脱,新意十足,充分展现了他自己的奇思妙想。相信这两首乐曲的演奏也在评委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这种印象也自然被带入了决赛轮。在12名决赛选手轮流弹奏肖邦钢琴协奏曲的车轮战中,刘晓禹给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见解,这是阳光明媚的肖邦音乐,也是新世纪的肖邦音乐。新世纪的肖邦音乐究竟是什么,这是刘晓禹一直在探索的,也是观看这届比赛时我思考最多的。在接受一家媒体采访时刘晓禹说,“大家通常会觉得肖邦有着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怀,他一直为波兰的前途担忧,身体也不太好。但是我是性格非常阳光的人,爱说爱笑,爱好广泛,所以我的肖邦是积极的,充满正能量的。”在我看来,刘晓禹与此前几届肖邦比赛里涌现出的优秀钢琴家们一样,都是在探索肖邦音乐、甚至钢琴音乐的未来。我们常说20世纪是大师的世纪,一批优秀的演奏家借助唱片工业的推动成为了古典音乐产业的初代国际巨星,随着岁月的积淀逐渐被认可为大师。当我们回想那个时代,最大的感受是差异性大过了共性:比如说,有较多欣赏经验的乐迷,虽然“盲听”辨认演奏者可能做不到,但倘若让他分辨施纳贝尔与拉赫玛尼诺夫,米开朗杰利与霍洛维茨,应该是不难做到的。如今的钢琴家,我却感到越来越难分辨,他们的共性已经大过了差异性。不过令人欣慰的是,疫情以来,我每每在聆听新一代钢琴家的唱片时,感受到了强烈的求新求变的欲望。今年8月,赵成珍录制的肖邦4首谐谑曲与第二钢琴协奏曲的录音就展现了钢琴家对肖邦音乐的新理解,特里冯诺夫的今年10月的巴赫专辑更是让我惊叹于钢琴家的进化速度。同样有着求新欲望的刘晓禹,又将会从他的“晓禹版”肖邦开始,进化成什么形态呢?